2007年10月25日星期四

書店奇談

秋天的陽光照得我頭昏腦脹,想著那在溝渠蓋上盤旋的蜻蜓,要給巴士撞死的時候,我突然全身發麻。

又經過那令人嘔吐的樓梯,看到那攤混濁的嘔吐物,繼續往上走,竟然我們的貼在樓梯的膠紙被人撕了,我想,一定是那班天殺的蒼蠅做的,沒錯,一定是牠們,我一定要將牠們的腳都剪掉,把牠們的翅膀都剪掉,只剩下那對複眼在轉動,我會把那喇叭開大,對著牠們播蒼蠅的春天的故事:像白痴一樣的蒼白/像魔鬼一樣的健康/像避孕一樣的套着

我們樓下有間叫陳刀的時裝設計店舖,聽說是八九十年代出名的設計師,我每次經過,它總是黑黑暗暗的,店舖內與走廊都從未見過它有亮燈。昨晚差不多半夜的時候,我下樓去收易拉架,上來的時候,看到它店舖內竟然有亮燈,橙橙黃黃的,從百葉簾內射出來,我把我的臉都貼在門上,想窺看一下裏面,但總看不到半點,光線強得很模糊,我像薩滿般出神,看到那金黃的光,我像看到了耶穌的聖光,像看到天堂的光,像阿伯拉罕見到上主從雲裏照出來的光,我感動得跪在地上祈禱,口中不停唸著唵嘛呢叭咩吽ॐ मणि पद्मे हूँ唵嘛呢叭咩吽唵嘛呢叭咩吽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咩吽ॐ मणि पद्मे हूँ。

書店奇談

今晚在msn上聽朋友說,原來郭鵬飛教授來過,剛剛也原來有位文化人來過,我也要google一下才知他是文化人,難怪熟口熟面,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過可惜多不上前通名報姓。或者下次希望可以學朱熹般,坐久了,突然有種感通知道有朋來,一早倚著門口迎接來賓,還是躲在簾幕後,把頭探出來,向人家說歡迎?

另外序言書室的daniel也上過來,大談做書店的苦況,也大談將來可互相幫助,我登時大有種相濡以沫的感覺。

剛剛把那個本應在中午喫掉的飯喫掉。沒有冰箱,加上微弱的空調,再放進那微弱的微波爐裏,翻熱那三分鐘,拿出來,半冷不熱的,那腐肉的氣味異常撲鼻,已變酸的飯粒及菜羹,我大口大口的不加咀嚼的吞下去,有人來的時候,就得立刻把飯盒放到桌子下,任由蒼蠅在上面盤旋。

十一點多鐘,望著對面的升降機上上落落,聽著空調隆隆的響,嗅著隔壁焚香的氣味,我有種暈眩作嘔的感覺。

應該是昨天,有位伯伯上來,他逛了很久,也坐在窗邊看書,最後買了點書,待他走後,我才發覺他把雨傘掛在我們的書架上,那雨傘安靜的掛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我走了過去,拿下來,看見上面貼著hkcu四個大字,然後我把它放在書店的一個旮旯,同樣地靜靜地倚著牆角,八方吹不動,靜候它的主人出現。不知那位伯伯還會否記得他的傘子呢?

書店奇談

每天都會穿過那腥臭令人嘔心的樓梯,樓梯的燈光昏昏暗暗,有點搖搖欲墜的感覺。

有時會碰著那對古怪的母子,有次在樓下看見那母親,向前向後移動,不停蹬腳,然後用那很沙啞的聲音,向著髮廊的招牌喊道:「強仔,快下來呀,我喊到喉嚨都沙啞了!」,目光呆滯不停地重覆著那一句。

本來我想這個人應該是瘋的吧?不停地喊但卻看不見人,但突然她的兒子在我身邊閃過,然後兩母子便一縷煙般消失。

上到書店,開燈,開冷氣,然後把水煮沸,把從家裏拿來的炒麵皇用熱水浸軟,然後把水倒掉,怎料,那些麵嘩啦嘩啦的從蓋縫中湧出來,跌入洗手盤中。我唯有用叉子把它們都撈上來,混和了沙子,藍威寶,油漆及松節水的殘餘物的麵,我加上了醬油,攪一攪,撈一撈,又是一頓美味的早餐,但那時已經是下午二時三十七分十七秒,太陽也剛剛照進來應該有三十七度半吧?

在陽光的照射下,我看到很多的塵埃在那光柱中翩翩起舞,煞是美麗。

今晚有個人上來用電話咔嚓一聲,便消失了。

今晚有個人上來,見他轉了個圈,徛在雜誌檯前,還聽見那掀書聲,怎料我頭一轉,便不見了人影。

每到夜晚,總聽到的的搭搭的腳步聲,總幻想有人客到來,但總是的的搭搭,書店裏除了那該死的蒼蠅外,見不到其他的生物。的的搭搭的腳步聲,混和著blink-182的節拍,此起彼落,這令我想起鄭愁予的詩:達達的腳步,是個美麗的誤會,那不是顧客,只是歸人。

2007年10月23日星期二

書店奇談

昨天,我想應該是昨天,我的記憶明明確實是昨天,那就應該是昨天吧。

話說昨天,更正確點來說應是前天,突然在書店看見一個外籍人士,我心裏大吃一驚,心想咱書店賣的都是中文書為主,偶爾有幾本英文書,心想這老外鼻子不真的那麼靈吧?(雖然老外的鼻子都比較大)

然後又有一位像是華僑的姨姨上來,與老外交談了幾句,我想難道老外知道我們有勞思光賣?我心中納罕,無事不登三寶殿,必定其中有蹊蹺。今年本人的犯太歲年還未過,心中不停地在蹭磨。

隱約中,他們交談的應該是法語,本人的英語已經是有限公司的水平(在經濟學來講應屬於稀少物品),法語最多只懂Bonjour一句,僅此而已。正當那姨姨走過來之際,本人心中不禁冒汗。說時遲,那時快,她問了我一句:「你們幫不幫人印卡片的?」,我當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那會有書店幫人印卡片的?難道我們像印刷廠多過像書店?我回了一句「沒有」,她竟反問我一句:「你們這裏有printer嘛,就幫我們印一下嘛,我們想即日要呢!」,於是我回了她一句「我們這裏沒有印卡片的材料呢」,也好心地指著下面那些易拉架,叫他們自己按圖索驥地去找,也順便告誡了他們一句:「我們也正在找人印卡片,最快也要三四日才可以取貨,香港現在沒有即印即有卡片的服務了。」,然後他們又嘰哩咕嚕地消我于我視綫之中了。

我在書店的日子

書店開張剛滿一星期, 小弟長坐書店, 世間光怪陸離之事, 雖不出門, 在斗室內仍可以觀察到. 由於新開業關係, 很多客人都是第一次上來. 客人各異, 大致可分三類. 第一類為周遊列國型, 從踏進書店內開始計起, 周遊書店一圈, 不用十二, 三秒, 速度之快, 直比國家隊欄王劉翔, 很多時轉頭找東西, 回頭已不見了人, 夜幕低垂時, 倍感陰森; 第二類為探子型, 不知道是敵方探子, 還是特務, 這類型客人很多時連門口都不用入, 只在走廊探頭看看, 書店的格局, 售賣的書籍種類, 已能了然於胸, 待小弟發現時, 已絕塵而去, 有如仙人一樣, 神龍見首不見尾, 或是這些客人對本書店的書籍不以為然, 不用進內, 以浪費時間. 第三類為工兵型, 對本店每一本書都不放過, 仔細檢查, 雖然很多時買的書並不多, 但都是小弟以為十年都不會賣出的書籍, 如連瑞枝著的隱藏的祖先:妙香國的傳說和社會等, 遇到這種客人, 當然心存敬意, 但又擔心書店的書他看不上眼, 十五十六, 不知是好是壞. 如是者, 一天很快過去. 或計多年後, 執筆記錄書店的妙事, 輯錄成書, 書名可為, 寫給不看書的人看: 我在書店的日子.

2007年10月20日星期六

書店奇談

http://www.testo-bookstore.com/

這個是正文書店的網頁。

歡迎大家上來打書釘又好,吹水又好,買書都好,無任歡迎。

另外尚歡迎大家寄賣二手書,種類不限。

開業接近一個星期,發覺開書店真是一種燒銀紙的玩意,尤其在香港開書店,舖租、燈油火蠟......

今天(還是昨天?有可能是幾天前,管它吧!)有位內地遊客上來,跟我講了一句不可思議的說話,就像被禪師一記當頭捧喝,那就是「在香港開書店真不可思議!」,我好像也隨便應了句:「是啊,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然後那位遊客就像一縷煙般消失了。他那句話,我久久不能忘懷,簡直說到我的心坎裏去。餘音裊裊,混和著deerhoof的碎亂拍子,在我心裏亂跳着。

2007年10月15日星期一

給詩的信,一:詩的功能

關於詩的功能是一還是眾,究竟哪樣才是詩的功能,這個問題,經過了很多年,人們仍然一直在探討。在中國,對於這個課題作出較完整思考,最早的是孔子。他在《論語‧陽貨》中說詩是可以用來「興」、「觀」、「群」、「怨」;更可以「邇之事父,遠之事君」,甚至「多識鳥獸草木之名」。除了興」,其餘各樣都與政治、教育有關,偏向實用,更確立日後儒家所謂「詩教」之說。當然,《論語》是講哲學、倫理,不是文學書;對詩的觀察,所採用的角度自然與文學家不同。而中國第一本的詩集《詩經》,其中《毛詩序》就說詩是「言志」:「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於言」。志,就是心中的點滴了,然後藉「言」將它「發」出來,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表現。在西方,亞里士多德雖然是哲學家,但對詩這門玩意很有興趣,甚至可以說是「業餘發燒友」,還寫了世上第一部討論詩的著作《詩學》,不像他的老師柏拉圖,一見到詩就像遇上賊,一邊驅趕、一邊打罵。《詩學》中說詩是「描述可能發生的事」,是用來表達現實世界的本質與規律。這種說法,當然和他想探尋事物真理的哲學精神有關。

這樣一來,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儒生會批評老外的亞里士多德只顧說道理;要知道上帝的歸上帝,凱撤的,不好意思,請歸凱撤。但亞里士多德也會不滿《毛詩序》的作者,若果只是表達自己的心思,隨便向天空喊幾句「我很空虛」、「我很悲哀」、「我很憤怒」不就更經濟?至於《毛詩序》的作者也許亦會對儒生只從政治大局著眼有點不滿;要識字、分別事物,坊間可是有字典、圖鑑供人所用,詩可是個人的東西。這樣,鬧到最後,大家仍然以自己有限的目光去懷疑別人,似乎誰也說服不了誰。而更糟糕的是,他們會將自己深信不疑的那一套標準,神經質的要求別人也跟著走,只能寫這樣、只能寫那樣,界線不容逾越,稍有不慎則永不超生;卻使本來愉快的創作變成另類的考試,久而久之,惡性循環,文字倒成為負資產。

關於詩的功能,眾說紛呈,就像翡冷翠有太多的大衛,身高形貌不一,看著看著倒有點頭暈了。但是大衛再多,他的父親也就只有一個。那麼詩呢?感到困惑的,不單是此時此地的我們,更有在另一個時空的有心人,對這問題,鍥而不捨。一九二○年代的俄國,因為政治氣候還算和暖,有一批研究者成立了「莫斯科語言學會」(Moscow Linguistic Circle)與及「歐伯亞滋:文學語言研究學社」(OPOJAZ),成員衆多,著名的包括雅各佈遜(Roman Jakobson)、佘格洛夫斯基(Viktor Shklvoskij)、愛森堡(Boris Ejxenbaum)等人,促成了「形式主義」(Formalism)這個學派的誕生。針對「詩的功能」這個問題,這批學者花費了極大心力,以研究語言與詩的關係為綱領,試圖理出一個頭緒。其中,以雅各佈遜的成果最大。他在《語言學與詩學》(Linguistics and Poetics)一文中嘗試回答這個問題。他認為,詩也是一種語言、一種說話的方式,所以他先以研究人類通過語言交流這個行為作立足點,然後將方法,舊瓶新酒,搬到詩去。根據他的考察,整個溝通行為中,涉及的元素,有六種,分別是發訊人(addresser)、收訊人(addressee)、訊息(message)、媒介(context)、渠道(contact)、代碼(code)。而這六個元素各自產生了不同的功能,放在詩,也就代表了詩的功能,分別對應為表現的(emotive)、認知的(conative)、詩意的(poetic)、接觸的(phatic)、指示的(referential)、形上的(metalingual)。當然,我們可以咎病他對詩的功能過於簡單或者複雜化,但是他從中揭示的道理卻值得我們細嚼,原來同一樣的東西可以有多種功能並存;在同一屋簷下,並不是「一言堂」的單一頻道,而是可以眾聲複調、多元並存。詩,以至文學,可以、甚至是理所當然,擁有種種不同的功能,可以「識鳥獸草木之名」,更可以「言志」。就像杜甫的《兵車行》,它的功能可以是通過征人的口述,控訴在上者不顧人民死活、連年征戰,嚴重破壞生產,「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為人民帶來苦難,「新鬼煩冤舊鬼哭」;亦可以用作紀錄唐代「開邊意未已」這段歷史;找個近一些的例子,西西的《可不可以說》,這一首詩,作者當然可以運用這種文體去反思生活的規範、諷刺社會的昧於因循。然而,前提是,雅各佈遜以至整個「形式主義」學派這樣告訴我們,一篇寫下來的文字,之所以成為詩,關鍵在於詩意的亦即美感的這個功能之發揮,超過其他並存的功能,從而潛移默化,領導、影響、改變其他元素,因此主宰了這篇文字的屬性。正因為這樣,西西的《可不可以說》才成為一首詩。所以看一張菜單,說它不是詩,不代表它全無詩意,而是在這裏,美感因素不是主人、不是團體裏的老大而已。反過來說,詩當然可以提供知識、諷刺社會、表現自己;但詩之為詩,它需要提供的卻比這些要更多一點,就是詩意、美感的發揮,以成就、完全了詩。當欠缺了這個基本因素,或者被其他因素蓋過、壓倒,寫下來的文字就不是詩,而是別的東西;不是在說那些文字的好壞褒貶,只是說它迷了路,它其實是屬於另一個天地。

二○○七年六月六日定稿

本文曾刊於六月十七日《成報》

2007年10月11日星期四

事有湊巧

多得豬花花兄提醒,send了他老師陳強的博客給我,其中的一段:「罗兰·巴特说,文即织物。我们中国人最懂得他的意思,因为在中文里,文的本义也就是经纬交错,然后,从天文到人文一路引申下来,比起他在texte(文本)、textile(织物)、texture(纹理)几个同根词之间所玩的文字游戏更自然,更巧,连字都不用换。另一方面,我们却不妨笑他罗兰·巴特对织造技术的理解太粗浅,远不及我们这个东方丝绸之国的子民所能想象的那么复杂而精微。他光想到织,想不到染,而印染可是一道了不起的深加工程序。白居易诗《缭绫》写道:“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可见唐代丝绸工艺已经有多么高超。而且,后文还有两句诗,“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罗兰·巴特要是懂中文,还不知道会据以翻出多少花样来呢:主体的失落(隐),文本之间的关联与派生(映),读者的主动参与和不断误读(转侧看花)与意义最终的不确定性(花不定),整个儿就是一篇“文之悦”!」(節錄自網頁: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be842201000cu9.html),與我對文或正文的解釋有點像。


不過,這裏可以補充幾點,texte(法文的text)、textile、texture詞根都是texere,至于中國文字中的“文”字,雖然不用換字,但因為大家語言文字上的不同,此其一,第二是“文”字當中的歧義性很高,《說文》:“文,錯畫也。象交文。”,徐灝的注箋是:“文象分理交錯之形。”,其實不一定專指編織,當然也像陳強教授說般從天文到人文一直走下來,一字而多義,包含的意思也就太廣,這當然可以說是中國文字的優點,也是缺點。如果我沒記錯,中國人是最早懂得用氧化技術造出錆色的國家。但有另一個問題便是,中國人對顏色的定義其實也很模糊,這點日本學者清水茂教授也指出過,清水茂教授用青色與黃色為例子,大家不妨參考青水茂漢學論集,中華書局出的。

這裏我不一定會同意用羅蘭‧巴特的解釋去解白居易那四句詩。考證方面,陳寅恪先生在《元白詩稿箋證》中有詳述,我不在此贅。至於“轉側看花花不定”,我反而覺得像東坡“橫看成側成峰,遠近高低看不同。”,又或者跟白居易的另一名句:“花非花,霧非霧”相似。我反而覺得像咱們中國的傳統繪畫理論,就像文體一樣,體要向體貌超昇,進而氣韻生動,這就是一種叩寂寞以求音的空靈,一種看花不定的矇矓美感。而這種看花不定的神韻,我想也可以用佛經來解釋吧?如《大日經》等佛經載有十喻:幻、陽炎、夢、影(謂鏡中之形像)、干達婆城(海市蜃樓)、響、水月(水中所現之月影)、浮浪、虛空花(病眼昏花,於空中所見的種種花狀幻象)、旋火輪。密宗亦以此十喻觀想此世界虛幻不實,而離貪染執著。故此中“鏡”乃指鏡像,“花”指虛空花。《景德傳燈錄》卷十四:“三界六道,唯自心現,水月鏡像,豈有生滅?”裴休《唐故左街僧錄內供奉三教談論引駕大德安國寺上座賜紫方袍大達法師元秘塔碑銘》:“崢嶸棟樑,一旦而摧。水月鏡像,無心去來。”,另外尚有嚴羽《滄浪詩話‧詩辨》:“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像,言有盡而意無窮。”,白居易本身都受佛道思想感染,所以雖嚴羽是宋人,但我想也很契合,而這首《繚綾》詩又是一首諷喻詩,因此我想不一定需要用到巴特的理論。

當然,這也不是存心找碴,因為純粹截取一段來評論,其實已抽離了context。而當每個文本出來後,理論上就算是作者本人亦很難貼近詮釋自己的本義。或許在這個網路卋界,每個人都可以匿藏上來,偷窺別人的隱私,而每個作者也會選擇性地講出自己的真實故事,然後又有一班人在揣測這個那個的原型,探佚、索隱、考證百家爭鳴。紅樓夢如是,近來的色戒也如是。難怪曹公子要創造一對甄士隱及賈雨村,張愛玲也要破天荒出來為自己自辯。

或許你有天,上來正文書店,然後躲在一邊,窺看著,偷望著,或許直至離開,或買了本書,拋下金錢,逕自離去,你與我甚至互不相識,但你至少可以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書,叫什麼名字,甚至拋下一個虛擬的網名,都可以。或許你每次來到書店,每次都有不同的發現,每次都看花花不定,每次都感到那大隱隱于市的荒謬,或許可以自己每次都幻想詩倚著窗邊,呷一口抹茶,靜靜地看書,窗櫺把陽光切割成幾格,影子拉得長長的。原來你已發現,你就是我這正文/文本論述中建構的你。

正文序

正文書店快要開業了, 這間書店不啻是我們三個人的"愛情"結晶品, 還可算是開始了我們的理想. 對我來說, 開書店不只是一個理想, 也不純粹是一盤生意, 而是希望兩者平衡, 藉著開書店養活自己, 同時亦透過這個生意, 接觸到更多不同的書, 做自己想做的事 (例如寫無聊的文章). 坦白說, 開書店不是一盤好賺的生意, 真正想賺錢的人是不會做書店, 做書店的人, 多多少少會出於對書籍的喜愛. 我不希望自己的書店只買某一類的書籍, 也不想藉此去改變/ 提高/ 喚醒別人的讀書風氣/ 品味, 什麼類型的書都會有相應的讀者, 我們的書店是以我們喜愛的類別作定位, 以文史哲居多, 旁及藝術, 建築, 宗教, 飲食, 旅遊等, 我們希望能挑選認為好的書, 推廣出去, 找到適合的讀者. 可能會有人覺得我們入的書不夠好, 不夠"深", 沒關係的, 大家可以來訂心目中想要的書, 在為大眾訂書時, 我們亦知道我們缺乏什麼, 在賣書的同時, 我們亦希望繼續自我修煉, 以期學問更加扎實, 這是我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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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書店, 對我們來說, 未嘗不是一個解脫. 舒爾賽兄入書其多, 家中藏書約有千餘, 每月人工除非必開支外, 差不多全部貢獻於書商, 以致全無儲蓄, 每月月尾需以借貸度日, 弄至欠債纍纍, 債主處處. 我和塘西散人雖然沒有舒兄那麼"愛"書, 但興之所致, 見到合適的, 也不會猶豫半分將之買下, 結果家中的書愈來愈多, 活動空間愈來愈少, 竟至沒有地方放書, 苦也. 傳聞做書店的日見萬書, 不久之後雖未必會對書生厭, 但起碼減低不少對書的渴求; 即使對書的渴求沒改變, 至少能以批發價入書, 省回一筆; 又或看到自己想要的, 家中沒地方/ 沒錢買, 放在書店, 上班時看在眼裡, 未嘗不算是曾經擁有. 做書店可能是最矛盾的, 看見自己覺得好的書給人買了, 一方面覺得這位人兄"識貨", 另一方面又暗地裡埋怨: 我想要的書給人買走了, 不知能否再次入貨? 心情不安, 尤如拿石砸自己的腳, 貼錢買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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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開書店的日子, 是我最大的願望. 希望各位會喜歡正文書店.

2007年10月6日星期六

正文緣起

以前看過梅馨老闆寫的販書者說,深有同感,雖然未開業,但壓力隨之而至。在香港開書店的確是燒銀紙的玩意。其有數得計,這根本不是什麼秘密,書的溢利一般是一成半至兩成,即是假設你來貨價,人家批發給你做六五至七折(這個是以港版或某部份台版書為例,內地版圖書連上運費,匯率差價,加上打折比較少,來貨當然未必有六折),你賣八折,溢利便是一成半。那末假設你有十萬元turnover,你就有萬多元net profit,一般來說,以銅鑼灣樓上舖為例,有落地玻璃的一樓要三萬多元租金,二樓要二萬多,有些可能萬多元就成了,那末扣除租金,還有電費及其他雜項(假設你有員工的話),一般七除八扣後,你如果跟人合夥的話,真的賺得不多,隨時更會賠本。香港六百多萬人,有的書店其實不算太多,有特色的更少之又少。台灣比咱多幾倍人口,但特色書店多我們可止幾倍?至少台灣有專賣同性戀物品的晶晶書庫,也有專做女性主義書籍的女書店,甚至例如北京的知識份子書店-萬聖,你在香港通通都找不著。以前的曙光可以算是香港最好的文人書店,往後便後繼無人了。當然我這樣說,你一定以為我又想開一些什麼高檔次式的波希米亞式的書店,又或者一些專賣艱澀生僻的文史哲書店?當然自己買可能會,但如果開書店是這樣的話,不到兩個月必定倒閉。不過,在我印像中,在民國有間書店做得很成功,奈何卻有人眼紅,告上軍閥政府,這間便是張競生與朋友開的美的書店,他在當時很有話題性,請美女做店員,我想我在香港逛書店這麼久的歷史,都未發覺有一間書店有美女做店員,這真是一個缺失。


其實我常在想,明明自己討厭討好那些無知的顧客,但又想自己賺到錢,這似乎中存在著弔詭。家境異常貧窮,還要等我每月交錢接濟,卻還走上燒錢之路,似乎真的壽星公吊頸。這個世界便如此荒謬,尤其是香港這個地方。在這裏生活便不得不接受這些荒謬。當你討厭消費主義,原教旨資本主義的時候,卻想盡辦法要刺激人上來書店消費,要盡量利益極大化,這裏便是一個弔詭,就正如香港政府拆天星,拆皇后,設法想解殖,然而卻用上殖民地時代政府清拆→發展的邏輯一樣地荒謬。


不過當然,我知就算專看理論書,有理論僻的朋友,家中都會有一些消閒書或軟性的讀物。純粹想賣理論的書,如走序言書室的路線的確很崇高,但我總覺得,書店的受眾不是學者,而是每個人都可以走入書店,理論並不一定要拒拆大眾,而且這裏有一個危險性,便是很容易落入一種沙文主義的困境,菩薩向獅子說法也會變作獅子身啦,還有例如「先以欲釣牽,後令入佛智」、「離世覓菩提,恰如尋兔角」之類的說話。我們也沒有為往聖繼絕學那樣崇高,但我們也不希望說什麼狗屎垃圾都賣(當然這只是希望)。三地來說,香港除了那幾間大學出版的書比較有保證之外,有時聯合集團旗下出的學術書也有一定水準。其他真的乏善足陳。當然還有些小型出版社,如素葉文學,以前的青文,獲益,及一些我都忘記了他們出版社名字的小出版社,也在默默畊耘,出了不少有質素的文學或社科類書籍。


當然,可能有人會認為我的品味或學識根本未到家,這個我承認的,所以我也在上面強調了,我們不會專做學術圖書,因為你有時以為自己有能力能分辨到那些是好書,但可能在一些人眼裏你這些品味也是不甚了了,就像《酒徒》中的「我」對麥荷門的文學品味評價一樣,可能我只是另一個麥荷門。不過我覺得這個世界總需要一些傻仔,正正有麥荷門這些人,世界才不至于太乏味。或許這樣說,至少如何分辨劣書的難度會比較低。就以一些blook為例,市面上出了好幾本,我只粗略看過兩本,不點名批評了,只是有些隨便在網誌上摘幾篇就當作書籍發售,加上單單是賜序,自序便去了差不多四份一本書,內容也不甚了了,有本更離譜,大篇抄襲香港網路大典都不註明出處,真有誤導讀者之嫌,這些書都在大談一些阿媽是女人之類的言論,似乎香港的blook風氣還有待改進。當然我不一定說他們的書都劣,但至少我不會浪費這些閒錢去買。我心目中,一本書應該像酒般,擺得越久越醇,你每次喝都有不同的感受,而不一定要一些一看完,笑完就可以即棄的書,又或者一些垃圾明星出的寫真集,兩條傻仔或一條傻婆在那年那裏所影的幾幅相,買了回家,看後也不知有什麼得著,倒不如買本龍虎豹回家打飛機更有實際用途。


如果你將來發現在我們的書店發現有這些書的話,請你不要驚訝,這裏有幾個可能性。最主要的可能是我們妥協了,等錢開飯了。或者這背後也要問問香港人,到底你們的腦袋都去了哪裡?


好啦,廢話已經多說了,囉囉嗦嗦的,我也嫌自己麻煩!先解釋正文書店的來由,先由正文說起,正文這兩個有幾個解釋:


1)本文或謂主要文句。
《左傳‧隱公九年》「十一月甲寅,鄭 人大敗 戎 師」晉 杜預 注:「此皆 春秋 時事,雖經無正文,所謂必廣記而備言之。」
《朱子語類》卷十一:「大凡人讀書,且當虛心一意,將正文熟讀,不可便立見解……學者觀書,先須讀得正文,記得注解,成誦精熟,。」
《儒林外史》第一回:「這不過是個楔子,下面還有正文。」
俞樾《古書疑義舉例‧兩字義同而衍例》:「蓋古書未有箋注,學者守其師說,口相傳受,遂以訓詁之字誤入正文。」
茅盾《你往哪裏跑》:「讀者諸君:這一章是本書正文的一個『楔子』。」

2)本字。
章炳麟《文學說例》:「父子、君臣、夫婦,各有正文,而昆弟獨假於『韋』、『朿』之次第,其後乃因緣以製『弟』字。」

3)指合乎正常寫法的文章。
南朝 梁 劉勰《文心雕龍.定勢》:「故文反正為乏,辭反正為奇。效奇之法,必顛倒文句……正文明白,而常務反言者,適俗故也。」


還有其他的解釋,例如字號,如唐嚴維的字及五代閩國賈郁的字等等。


我們主要取第一種解釋。而我們亦揀了一個義大利文的名字給它,叫testo,這在英文叫text,是勉強能接上對譯的字。


Text的語源是來自拉丁文的texere,意即to weave,去編織的意思,這個也有點像《說文》對「文」字的解釋:「錯畫也。象交文」。又例如《詩經‧小雅‧六月》的「織文鳥章,白旆央央」,都有一種交錯編織的意思,當然「文」的最本義未必像說文般說,也有學者考證文的本義是人身上的文飾,或紋身的紋,如吳其昌《殷墟書契解詁》:「蓋文者,乃像一繁文滿身而端立受祭之尸形云爾」;徐中舒《甲骨文字典》:「像正立人形,胸部有甲骨文之紋飾,故以紋身之紋為文」;朱芳圃《殷周文字釋叢》:「文即文身之文,像人正立形……即刻畫之文飾也」;陳夢家《釋「國」「文」》:「『文』的原義,可有三種推測:一、古代有斷髮文身的習俗,文即文身。二、古金文『文』字常于胸中畫一『心』字形,疑像佩飾形,文即文飾」等,當然這種說法都有點像Robert Bringhurst的"The Elements of Typographic Style" 中所言: "An ancient metaphor: thought is a thread, and the raconteur is a spinner of yarns -- but the true storyteller, the poet, is a weaver. The scribes made this old and audible abstraction into a new and visible fact. After long practice, their work took on such an even, flexible texture that they called the written page a textus, which means cloth.",這些的編織物就像文飾一樣,交錯地織/畫著。


到現在的引伸義,在現代漢語來講,正文一般是指有主要的內容,有別于序言、前言、目錄、附錄、注釋又或者後記之類的文字,而英文的意思也都差不多(當然另一個解釋是文本,但這個牽涉到一些文學上的文本理論,如文本非封閉自足,乃無限敞開等,不過不及在此細論。)


每本書當然都有其正文,小說如是,詩歌如是,散文如是,研究理論亦都一樣,每本書都承載著正文,而正文亦正正是書本最重要的部份,互為體用。當然我們這個文,並非說,你有懂得幾多,對不少的文章都滾瓜爛熟,當然最重要的是希望大家「文質彬彬,然後君子」,不致于「三日不讀書,然後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所以我很喜歡《文心雕龍》,一開始《原道》篇已經說「文之為德也大矣」,然後到「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到最後「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以明道」,學問再高也未必有用,這或許是很多人誤解中國文以載道的原因,願各位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