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5日星期二

月淡煙深聽牧笛,死生常事不須愁--評《禮儀師の奏鳴曲》




「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一扇門,象徵著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當主角大悟好朋友的媽媽逝卋後,那位經常泡嬸嬸浴池的伯伯,原來是做火化的,這句說話便是由他說出的。其實類似這樣的獨白,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內都有如此似曾相識的獨白:「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死潛伏在我們生之中。」,這也倒令我想起泰戈爾在《飛鳥集》中的詩句:「終止于衰竭是『死亡』,但『圓滿』卻終止于無窮。」(That which ends in exhaustion is death, but the perfect ending is in the endless.」。而禮儀師的工作,反而令我想起約瀚‧多恩(John Donne)在《沉思錄》(Meditation)第十七篇的一闕詩:「無人是孤島,獨自完整;每個人是大陸的一塊,整個的一部份。假如海洋沖走一塊土地,歐洲將因而減少;任何人的死亡都會使我若有所失,猶如喪失我的朋友,因為我跟人類息息相關。因此,我永遠無法知道喪鐘為誰而鳴;它為你而鳴。」(No man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 every man is a piece of the continent , a part of the main. If a clod be washed away by the sea, Europe is the less, as well as if thy friend’s or of thine own were: any man’s death diminishes me, because I am involved in mankind, and therefore never send to know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it tolls for thee.)

一開始先講主角為死者抹身,然後主角以為對方是女孩,但摸到有那話兒,先來了這一段輕鬆幽默的倒敘,然後便揷入主角的樂團解散,主角剛達到的夢想就已破滅,這一段沒有累贅的對白語言就已交代了。然而主角的妻子不離不棄,跟隨主角回鄉。主角大悟回鄉後找到一份薪高糧準的工作,便是這份禮儀師的工作。但主角卻暪著妻子,每當完成工作後便逕自囘家,躲上了閣樓。更剛剛工作不久便要面對腐爛發臭的婆婆的屍體,當完成工作後,主角更急不及待去澡堂洗澡,仿佛這是一種污穢的事情,是主角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

當主角一直暪着妻子,一直到妻子發現主角的工作,更迫主角辭去工作,要在工作與妻子之間選擇其一,反而倒令我想起西西的《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當年接觸這篇小說,是從林以亮(宋淇)的書《更上一層樓》中的一篇評論西西的文章中看到的,而後來也把這篇小說看過,西西在差不多二三十年前就已經接觸過這種論題,講的是一個女孩因為做死人化妝師,而剛認識了一位男朋友,卻害怕男朋友會因為她的工作而離開她,就如主角的姑母一樣,得知其工作竟奪門而去。西西用冷峻的筆調描述主角內心的一連串獨白。同樣地《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與《禮儀師の奏鳴曲》一樣是一個open ending,不過小說的結尾卻比較悲觀,因為男朋友夏捧著的花朵,在主角的行業裏,花朵,就是訣別的意思,反而電影的結局比較溫馨,主角大悟把父親小時候送他的石頭信,放在妻子的肚上,寓意將信息一代一代承傳下去。

其実我們可以從影片中解讀得到,導演想把當前日本的人與人之間的疏離異化表達出來,如一開始便說主角大悟的父親拋妻棄子,然後透過一次次的禮儀,看到如丈夫不知道妻子生前最喜歡用的脣膏,少女的死全因誤交損友,而父母在互相推諉責任,另外有個男孩把自己變成女孩的模樣,同樣父母都在推卸責任。反而要在人死後,才能凸顯當中的哀傷而令周遭的人因為當事人的死而反而關係變得更親密,更温馨。就如鄭政恆引王夫之在《姜齋詩話》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說明剛開始的時候,那段在嚴肅氣氛下所表現的滑稽情調。其實這就是一個中國傳統哀樂相生的主調,人們常說儒家強調「未知生、焉知死」,但竝不代表儒家忽視死亡,正如唐君毅先生所言「死為人生必遇之一事,則吾人實不能置死於不顧,以掩蓋真實之人生所必至必遇之一事。」(《人生之體驗續編》第六篇,頁115。人生出版社,1961版。)

夲來這套片在敘事描式方面就不算太特別,基本上不用講到一半,你大概能猜得到劇情,但那日劇式的煽情,加上久石讓那動人的配樂,寔在令這個原本是彈老調子的戲生色不少。而最後主角的父親死了那一幕,就象徵著父親既粗暴又獨裁,獨佔著包括異性在內的一切,一天到晚欺負他的兒子(強迫主角練大提琴,卻又拋妻棄子,導致主角小時候受到打擊創傷),形成主角心底裏有一弑父情結。但當父親死後,掰開父親的緊握的拳頭,竟然滑落當年和主角交換的石頭信。僅有一次的石頭信。兒子似乎良心發現,產生負罪感。由於負罪感,死後的父親反而在兒子的心目中成了權威的象徵,比生前更有影響。這種權威的形成,標誌著人類文明的起源。超我,即象徵性的父親,實際上隱喻著父親的缺失。父親的肉體已經死亡,而代表父權的超我只存在于兒子們的想像世界中,以負罪感的形式出現。

最後主角才慢慢記起父親的面容,由于當初潛意識有意把父親的容貎抹去,但見到父親的屍首,才開始呼喚記憶,而且用最終以日本禮儀師那種細膩、專業、優美的動作,為自己父親化上最美的妝扮,使父親不致草草下葬,帶著一份尊嚴離去,而也把父親緊握的石頭信,當作信息信予腹中的胎兒,讓這死,變成生的延續,化作春泥更護花。

ps. 在片中聽到一個日文詞呌まあまあです,中文觧作還可以,我思疑廣東話的麻麻地是受這日語影響,煩請專家賜教。



原載:http://hope-season.xanga.com/697553140/27515299832412020107199813892024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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