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4日星期三

消失的風景綫

「人們是坐在速度的上面的。原野飛過了。小河飛過了。茅舍,石橋,柳樹,一切的風景都只在眼膜中佔了片刻的存在就消滅了。」-劉吶鷗《都市風景綫‧風景》


前幾天朋友在網上跟我聊,說阿麥關門了,我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很愕然。心想:不是嗎?阿麥都會結業?不過想想,這個問題也問得實在太愚蠢了,這就等于問雷曼都會倒閉?劉德華都會睡覺的問題一樣。

上兩個星期,出席了為了紀念羅志華,而結集了一本悼念文集,叫《活在書堆下》的新書發佈會,死者已矣,但馬國明先生說羅志華-一個書商的死,只發生在香港,是一個值得我們反思的問題。而就在馬先生講完這句說話後不久,我便聽到阿麥結業的消息。

其實我常講在香港開書店其實並不容易,要開一家文化書店更不容易。香港書店一般不會有椅子座位,更不會在裝修上花心思。就我開始逛書店的時候,能有沙發及飲品提供的就只有洪葉一家。可惜就連葉桂好都嘗言,她的合夥人及伙計都未必明白文化書店是什麼一回事。而香港在九十年代再數的文化書店,我想就不能不提曙光、青文及東岸。

香港常被人稱為文化沙漠,小思老師的《香港文學散步》中有提到1927年1月,魯迅應邀赴港演講,一班文學青年針對當時香港文學藝術活動萬籟無聲的狀況,向魯迅先生埋怨環境太差,稱之為「沙漠之區」。茅盾先生也曾經寫道:「用『醉生夢死』來形容抗戰初期的香港小市民的精神狀態,並不過分……因此,當我在1938年2月底來到香港時,似乎進入了一片文化的荒漠,這是我始料不及的。」另外在1967年的時候,蔡康平在〈開闢與承擔──謹賀「盤古」之誕生〉裡說:「近年來許多雜誌都倒閉了,還有不少也快走到盡頭了。今天連一份可看的中文雜誌都沒有,這不能不說是這個時代的中國知識分子的悲哀。老一代的知識分子問題好像發完了,新的一代似乎接不上問題了,腦子是空虛的,思想是貧乏的。」,而1968年的《中國學生周報》上的作者雪峰的〈幾句感言〉所言:「據我所知,有若干份文藝刊物就因為銷路的問題,先後停刊,這種情形不禁使人感慨萬端,彷彿香港雖擁有四百餘萬居民,竟連幾份較有文藝的報刊亦養活不了,說穿了就是香港沒有多大喜愛學術、文藝性的讀者,創作者的努力也就徒然了!難怪年前曾有人吶喊,疾呼香港是文化沙漠!

委實,香港的報刊雜誌多如繁星,數不勝數,只可惜如以上所說,「獨狗馬經」 、「黃色小說」、「鬥爭文學」佔多數,稍有學術、文藝性的綜合刊物,的確是 寥寥無幾,能像周報有十六年悠久的歷史,備受讀者愛護的,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了,能不使人喟嘆不已!」,這樣看,香港在當時已呌做知識份子份子比較多的年代也尚且如此,又何況今天呢?

就連被當地人稱為文化沙漠的上海,一間稱得上是連鎖書店的季風結業了,也有人發起捍衞季風的行動,但在香港,結業便結業,一個以資本主義商業邏輯來考量的地方,結業不就是你經營不善嘛,沒什麼好說的,成王敗寇。因此你在網上可以看到有不少博客會在吹捧一些成功的人,但失敗者或平凡者往往就如沒存在般,得不到一點憐憫,只能被報以不屑一顧的態度。

Andy Warhol說過:「未來,每個人都有機會成名十五分鐘」(In the future everybody will be world famous for about 15 minutes.),在香港,文化書店就算搞得幾出名都好,總敵不過香港人的善忙,可能只有Andy Warhol所說的十五分鐘成名的機會。只有時間才能追逐時間,而在這疏離異化的社會,有時文字就像一個鬥爭的武器,抵抗這飛快的時間步伐的社會,抵抗這機器運作一般的社會,難得在片刻中能感受到文字的平靜煦和。然而商業巨輪却一直嘩然嘩啦地轉動,把原本稜角分明的熱血社會,磨得扁平了、圓滑了、麻木了,因此就如劉吶鷗的《都市風景線‧風景》中那句:「一切的風景都只在眼膜中佔了片刻的存在就消滅了。」,一道一道的文化風景,在我們眼膜中只佔了片刻,然後被消滅,然後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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